张家界尹家溪镇覃家坪村，杨英妹家庭院里的桃树和梨树被雨水打下很多花瓣。这个时节，屋檐下的燕子就要回来了。杨英妹坐在堂屋发呆，儿子向国兴去世后的16年里，她再也不怎么出门。
益阳八字哨镇苦竹湖渔场，曹凤玲和几个姊妹坐在一起，她们共同拉扯大的独子陈晟在一次处警中遇难，曹凤玲掰着指头算，到3月25日正好130天。
对外界来说，向国兴和陈晟是因公殉职的警察。对两位母亲来说，他们是再也回不来的儿子。
清明将至，我们记录两个警察母亲的故事，纪念每个回不来的人。
母亲杨英妹
不挂儿子遗像，“挂了毛毛也不会回来”
3月23日，村里有老人去世了，老伴去丧礼现场敲鼓，敲3天，每天80块钱。
杨英妹吃了早饭，窝在堂屋的沙发上，看着门外发呆。庭院里桃树和梨树开了花，枇杷树结出毛茸茸的嫩果。
16年来，她很少出门，每天除了料理家务，就这样默默坐着，看庭院里春去秋来。
2000年4月18日凌晨，当警察2年的儿子向国兴在追捕嫌疑人时，紧随逃跑的嫌疑人纵身跳下悬崖，原本就已摔伤，他还被嫌疑人用石头击中头部。最后嫌疑人跳入水库，向国兴也往水库里跳，头部撞到尖石，消失在水流里。到第二天，遗体被打捞上岸。
16年来，每次有慰问、悼念的场合，这件事都会被提起。杨英妹哭了很多次，如今再聊起，只是红着眼睛默默说一句：“他怎么就没有去当老师呢?”
向国兴高中毕业后，有两个志愿，一个是当警察，一个是当老师。杨英妹觉得当老师更好，因为当警察有危险，可最后儿子考上的是警察学校。
当时整个永定区只有4个人考上警校，杨英妹和丈夫给儿子办了一场酒庆祝。杨英妹当时忍不住问了儿子：“毛毛(向国兴小名)，当警察有什么好?不安全。”儿子给了一个颇具学生气的回答：“我不是你一个人的儿子，是人民的儿子。”杨英妹不再追问。
后来儿子被分到离家30多公里的温塘派出所，办案时经过家门，儿子都会回来一趟。偶尔任务不紧张，可以在家睡一晚。
2000年三月初三(阳历4月7日)，向国兴突然在家落脚，对妈妈说：“我要去市里开几天会。”杨英妹问：“什么时候回来?”向国兴说：“有时间我就会回来，如果没回来，你不要挂念我。”
这句话本无深意，却是母子两人最后的对白。1个多星期后，儿子牺牲的消息传来了。
失去独子起初几年，杨英妹的身体越来越差，丈夫吃饭时想起儿子，会突然失手打碎饭碗。
日子一天天过去，杨英妹越来越平静，丈夫也拿起小鼓，偶尔去周边找活儿干。只是无事时他们再很少出门，默默坐在家里等天黑。
向国兴的坟葬在离家不远的山冈上，每年清明都有人去祭拜，包括曾经的温塘派出所所长杨志刚(今为永定公安分局网安大队长)。
直到如今，杨志刚都会经常去看望老两口，但他很纠结：“有时候不敢来，来一次，她就要伤心一次。”
两口子住一栋两层老楼，其实二楼早已废弃。张家界公安局正在想办法筹措资金，为他们重新建一栋房子。
3月23日，杨英妹照旧坐在堂屋里发呆。她至今没有在家里挂儿子遗像，“挂上干什么，毛毛又不会回来。”
屋檐下有两个燕子窝，看这时节，燕子快要回来了。
母亲曹凤玲
经常背着家人跑到儿子的婚房哭
益阳市八字哨镇苦竹湖渔场，曹凤玲每天都在算日子，到3月25日，儿子离开正好130天。几个姊妹也常劝她不要总这样，但劝着劝着，几个姊妹就哭到一起去了。
曹凤玲有时默默念一句：“我怎么就把他从北京叫回来了呢?”
陈晟，生前系益阳市公安局赫山分局巡警大队辅警，曹凤玲的独子。2015年11月17日凌晨，陈晟在处警中被一辆越野车撞击受伤，送医后经抢救无效殉职。
曹凤玲就是从那一天开始算，儿子已离开她多少个日子。算了没多久，才50岁的人，头发就全白了。
妹妹曹凤霞说她还年轻，劝她把头发染一染，没多久，白头发还是从发根处冒出来。
儿子很小的时候，曹凤玲就觉得他长大会当军人或者警察。才3岁，戴一个鸭舌帽，拍照就习惯性地抬起右手敬军礼。喜欢穿军装，也喜欢管闲事。4岁时和妈妈参加酒宴，每个小孩领到一个玩具，有个孩子玩具坏了，在那儿哭，陈晟很仗义，把自己的送给他。
这些小事，曹凤玲记得很清楚。
2007年，陈晟果然去北京当兵了。曹凤玲把儿子穿军装的照片都冲洗出来，“你看看，多好看啊。”
2012年农历腊月二十八，曹凤玲清楚记得这个日子。看到邻居家的儿子回家过年了，曹凤玲晚上打电话给陈晟，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。陈晟很快办了退役，回到妈妈身边。
2014年进入巡警大队当辅警，陈晟还是什么事都跟妈妈讲。有次半夜接到一位独居老人报警，陈晟发现老人饿了好几天，他给老人买来吃的，老人一口气吃了6个面包，喝了两瓶水。
回家后陈晟感叹：“都说养儿防老，但养这种儿子，有什么用。”儿子懂事，曹凤玲看在眼里，“我觉得很安心。”
2015年底，儿子的婚期定了，曹凤玲贷款给他买了小轿车，婚房布置一新，婚宴的白酒都已堆放在楼道里。可陈晟牺牲了。刚拍好的婚纱照放在床头。曹凤玲时常背着家人，跑到儿子婚房里哭。
曹凤玲把儿媳的照片藏了起来，“她还年轻，还要另嫁人的。不能耽误她。”
邻居朋友们都很关心曹凤玲，家门口正在修路，工程指挥部有意把办公室搬到曹凤玲家里，这样显得热闹些，几个姊妹也每天陪着她。
潇湘晨报记者 张祥 覃剑 报道
要走出悲伤，曹凤玲还需要时间。
